網路與書18《閱讀的所在》 Space for reading

京都的頓號

我不知道這個咖啡館曾經存在多久,或者還能存在多久,但此時,我真的覺得「世界如此美麗」。

文—徐淑卿

第一次到京都,我和友人從烏丸通漫步到著名的錦小路市場。這些被稱為「京都人廚房」的商家,果然讓我們在食慾大開中失去理智,否則很難解釋為什麼在眾多美食中,我們竟挑選了一道毫無特色的定食。為了振奮有些失望的同伴,我用「穿過林投與黃槿,便是海」的篤定語氣說:「市場的盡頭就是『錦天滿宮』了。」話語剛畢,一個掛滿燈籠的廟宇就在眼前了。

這並不神奇,也不是地圖的功勞。而是走在錦小路,突然便想起了朱天心的小說〈古都〉。也因為〈古都〉,到了古意盎然的寧寧之道,我左顧右盼確信不疑一定可以找到「洛匠」,那裡的庭院有漂亮的錦鯉,其中一尾通體雪白,只頭上有個紅點,宛如日本國旗。

這篇小說為我的旅程定了許多座標,雖然回台之後,我重讀一次,發現遺忘的遠比記得的多。但是在重讀的過程中,這些曾經走過的地名,有了迥異於前的意義,它們已經不是想像,而是有了具體的形狀以及冷空氣的味道,我想著它們,就像劃過手上的掌紋一樣。

一直以來,我最喜歡的閱讀場所就是咖啡館,書房讓我心不在焉,圖書館的閱覽室則是百無聊賴。而京都的咖啡館不僅是旅途中可以休憩的頓號,而且給我非常美好的閱讀經驗。我記得,在靠近鴨川有個西方二十世紀初風格的咖啡館,名曰「築地」,紅天鵝絨座椅,圓舞曲音樂,那時我正讀著《世界如此美麗》,一邊想著這樣的空間猶如置身在日本大正年間,一方面感覺到作者所描述的布拉格咖啡館的煙霧酒氣似乎慢慢瀰漫開來,這個多年前我也曾經到過的城市,就像久經水漬的鏡子,逐漸清晰明亮,我沈浸書中,偶然抬頭看看咖啡館的燈影,我不知道這個咖啡館曾經存在多久,或者還能存在多久,但此時,我真的覺得「世界如此美麗」。

還有個咖啡館是真正的煙霧瀰漫,但是我們不以為忤,因為在寒冷的京都冬天,走進這團煙霧裡,感覺何其溫暖。咖啡館放著爵士音樂,老闆已近老年,好像村上春樹當年沒去寫小說而繼續開著爵士吧,就應該是這個樣子。不過今年舊地重遊時,這家咖啡館已經找不到了,我在新京極與寺町通來回走了幾遍,不敢相信它就這樣消失了。

可是這家消失的咖啡館曾經給我一個不會消失的禮物。有一天,我在店裡的雜誌架上看到《文藝春秋》慶祝創刊八十週年的紀念號,裡頭有〈日本之顏,時代之顏〉的欄目,精選了過去曾經刊載的人物影像,像是吉川幸次郎、市川崑、黑澤明、手塚治虫等,同時策畫了看似不同行業卻有深厚淵源的人物合影,如伊丹十三、大江健三郎等,另外還有幫歷屆首相打分數,以及以千把字為近代日本各行各業菁英進行人物速寫等專題。這本特輯讓只能對著漢字望文生義的我愛不釋手,但因為是過期刊物,所以市面上已經買不到了,還是回到台灣後,朋友透過網路訂購,送了我一本。現在,我翻著這本雜誌,深深懷念那個再也看不見的咖啡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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